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釣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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釣魚

“救我……哥哥……”

“好痛、好難過、好想死……”

“哥哥,為什麽……”

紅狐貍多佛在一場又一場噩夢中沈浮,夢中有時飄著雪花、寒冷刺骨,他抖如篩糠,拖著斷腿在雪地中爬行;有時又燃著不休的烈火,令他口幹舌燥,難以呼吸。但所有的夢中,他都只能眼睜睜看著弟弟在面前被那只該死的畸形魔物淩辱、虐殺,看他的血液與臟器像垃圾一樣揉成臟汙的一團,看他在虐待中哭喊、哀叫,最終漸漸沒了聲息。

“琉克!琉克!”

無論他如何嘶吼,如何拼盡全力地狼狽爬行,都無法接近弟弟半分,無力阻止面前發生的一切。

都怪我……

對不起,琉克,都怪哥哥太自大了,哥哥不該貿然接近那些魔物,不該將箭頭對準那個可怕的……可怕的……

魔女。

“哥哥,救我……”

耳邊回蕩著哀切的哭聲,夢中瀕死的小小少年對他伸手:

“救救我——”

“琉克!”

拼盡全力地伸出手,多佛在一聲驚叫中睜開了雙眼,綁滿了繃帶的手只握住了一片空虛,夢境散去,映入眼簾的竟然是……

“母親?”他顫顫巍巍地開口,聲音嘶啞如碎。床前那淚流滿面的老婦,赫然便是自己的母親。

“天吶!天吶!多佛,我的兒子!天吶!”老婦此時已經哭得上氣不接下氣,拉住身邊人的手激動道:“快告訴族長大人!多佛醒了!”

“母親、母親!琉克在哪裏?琉克呢?”顧不得許多,多佛現在只想確認弟弟的安全,然而母親只是回以悲痛欲絕的淚水,握住他的手:“多佛……我的孩子……”

不詳的預感湧上心頭,夢中的一切歷歷在目,多佛失控地吼道:“琉克在哪裏!您說話啊母親!琉克在哪裏!”

“多佛。冷靜。”

一只手溫柔地落在他頭頂,托起他的下巴,多佛鼻尖一酸,眼淚顫抖著滾落,再也壓抑不住哭腔,對匆匆趕來的青年哀求道:“族長大人……族長大人……救救琉克啊!”

“我明白,我都明白。”烏列爾長嘆一聲,扶著多佛躺下,神情肅穆:

“告訴我,這些天都發生了什麽。”

……

當日稍晚些,多佛在母親的極力勸阻下終於接過了盛著熱湯的碗。他艱難地用負傷的喉嚨吞咽著湯藥,對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仍舊感到震驚。

就在他失蹤的當天下午,一只巡護者小隊進入密林搜索他們的下落,無一人返回。緊接著,人族的使者聲稱他們的魔法師在古祭壇附近發現了強烈的魔素反應,要求與巡護小隊一同進入,被烏列爾駁回後,於次日晚間偷偷潛入林中。但回來的卻只有一個,而且看上去精神完全失常,至今還關在房間內。

前段時間不斷湧現魔物的古祭壇現在被一片腥臭的瘴氣所籠罩,巡護小隊幾次遠距離觀察都未敢靠近,直到今日早晨在那外圍……發現了氣息奄奄的他。

“感覺好些了嗎?”撩開布簾,烏列爾腳步輕緩地走入內室,問道。

在返祖情況愈發嚴重的獸人族中,烏列爾是極少數有著完整人形外觀的族人。優異的血統和卓絕的領導力是他最終被長老們選為族長的關鍵,但中眾多族人心中,對烏列爾的信任和依賴,已經是其他獸人無法輕易取代和撼動的。

“我好多了,族——烏列爾哥哥。”多佛露出靦腆的微笑,羞愧地垂下頭:“對不起,在如此危難關頭,還要您費心關照我。”

“別這麽說。你不知道當他們帶你回來的時候,我有多高興。”烏列爾搖頭,疼惜地揉揉他的耳朵:“別多想,好好養傷要緊。”

多佛碰了一下軟毯下空蕩蕩的部分,自嘲地嗤笑:“養好了……也是廢人了……”

他肩膀顫抖,用力捂住臉不讓烏列爾看到他掉下的眼淚:“……為什麽是我……如果是琉克該多好……我這樣活下來又有什麽意義……”

“又胡說了!”烏列爾忙從他手中接過湯碗,拍哄著他的肩膀:“我們一定會找到他的,你帶回來的情報很有用,我已經和長老們商量了,明天一早就帶人去——”

“不!不!你不能去!烏列爾哥哥!”多佛猛地抓住他的袖子,拼命搖頭,雙眼中的恐懼清晰可見:“那些魔族、那個魔女!他們會吃掉大家的!他們會殺掉大家的!你不能去!!!”

他的聲調已經高到了幾乎失聲的地步,烏列爾擡手止住身後欲要靠近的守衛,緊緊接住了再度昏過去的多佛,忍不住又是一聲長嘆。

見他將多佛安置回床榻中,守衛才快步上前,低聲道:“族長大人,人族的信使又來了。”

烏列爾點頭,無奈地扶住額頭,守衛不禁伸手扶他:“族長大人,您也應該休息一下。”

“不,沒關系。你們照顧好多佛,我去……見人族的使者。”

……

第三天在一片棉花海似的幼年蜘蛛寶寶中醒來後,帕翠斯的心態發生了變化。

他起身,棉花團們就從他的頭上和肩膀上輕飄飄地滾下來,眨著閃亮的粉眼珠,嘰裏咕嚕地爬來爬去。

那只蜘蛛是不是有點太能生了!別太過分!

蜘蛛寶寶們不懂那些,被他抖下去後依然試圖爬上他的肩膀,好奇地戳著他的翅膀和臉。

“你應該慶幸它們沒趁你睡著把你啃個精光。”

第五次掃掉在書頁上爬動的小蜘蛛,梅爾擡起他掛滿了蜘蛛的尾巴:

“誰叫我們住在育嬰房呢。”

是的,整個巢穴中最安全最舒適的地方,育嬰房。

第八次抖掉翅膀上的蜘蛛,帕翠斯把臉埋進掌心,發出無比沈重的嘆氣聲。

“那麽無聊的話不如去外面走走。”梅爾打了個呵欠,尾巴尖搖晃著釣起一只半大的小蜘蛛放到地上防止它被壓到。

“外面全是瘴氣,我沒興趣。”帕翠斯托腮,半瞇的眼睛瞥著梅爾:“那兩只狐貍快死了吧,還給我。”

“拒絕,作為誘餌,他們姑且還有些用處。”

帕翠斯撇嘴。

嘁,交涉失敗。

“就這麽急著銷毀證據?”梅爾悠哉地翻過一頁,看向他,歪頭輕笑:“怕她發現你乖巧假面下的心狠手辣?”

帕翠斯皮笑肉不笑地一扯嘴角:“說得好像你光明磊落一樣。”

“梅爾。”

凝滯的氣氛即將達到緊繃之時,林喬掛著滿身的棉花團子,艱難跨過蜂擁而至的蜘蛛寶寶,探頭呼喚:“來我這邊。”

她實在是邁不動腳了,新生的蜘蛛表殼柔軟,又正是膽大包天的年紀,稍一不慎就容易被踩成蛛餅。梅爾上前替她掃掉身上黏人的崽子們,忍俊不禁:“這群小家夥倒是完美繼承了朱莉的喜好。”

“我的喜好又怎樣啊!”氣鼓鼓從另一邊探出頭的,是面龐紅潤健康的朱莉,她沒好氣地剜了梅爾一眼,花癡地捧著臉對林喬傻笑:

“人家就是超級無敵喜歡喬喬嘛~”

“好了,我身上的掛件夠多了。”拒絕女王本人的貼貼,林喬在簇擁中對帕翠斯道:“別總憋在巢裏,去吃飯。”

帕翠斯聳肩,有氣無力地答道:“是……”

粉色的大型巢穴外正堆著小山高的新鮮魔物屍體,從一擊致命的死狀看,都是林喬剛剛狩獵回來的。正有一條由近衛蛛和工作蛛組成的流水線將獵物按照部位不同切割、運送進巢穴深處。

但即便有數量如此驚人的食物儲備,還是只能勉強趕上巢穴每日的消耗速度。

前幾天放出去的那只“餌”顯然很不中用,那之後除了極少部分獸人到瘴氣外側簡單觀測外,根本就沒有人族接近。

帕翠斯在心底不滿地咋舌:“竟然讓夢魔猜對了……”

兩只狐貍的傷勢太重,梅爾一直讓他們保持昏睡狀態。大的那只還可以,但小的可能快撐不住了。

看起來,是時候讓他們行使“誘餌”的責任了。

一只偵查蛛牽著蛛絲從不遠處的林木間蕩過來,飛過帕翠斯的頭頂,輕盈地落在巢穴上方。它有條不紊地整理著自己的儀容,得以讓帕翠斯有機會認出這是一只特地安排在獸人領地內、具有擬態和迷彩屬性的偵查蛛。

它們沒有特殊情況不會回來。

帕翠斯嚼肉塊的動作一頓,迅速跟了上去。

獸人領地內有情況!

……

“什麽?勇者要親自過來?還帶著人族的聖女?”

“荒唐!絕對不能讓他們過來!”

“這是侵略!人族還在覬覦我們的領土!”

“但古祭壇的情況,也只有勇者……”

“胡扯!我們不需要人族的同情!”

議事堂內已然是炸開了鍋,讓過往族人的表情都不免染上憂慮,更別提坐在主位的烏列爾。他疲憊地撐著額角,望向面前那張精美的信函,心口發悶。

他有一頭深到發藍的黑發,尾如刀裁,同色的眼睛卻天然帶著柔軟的弧度,雙翼聚攏在後背,長長的飛羽擦過地面,留下些許刮痕。

“——族長大人!”

外面陡然一聲驚叫,旋即就有兩名守衛跌跌撞撞地沖了進來,不等長老批評他們的粗魯行為,就一驚一乍地對著烏列爾比劃:

“魔——外面!魔物、好幾個……魔——”

“都住口!”厲聲喝止滿屋混亂,烏列爾面沈如水地快步走向兩名守衛:“魔物襲擊?”

“不是,不是,有幾個魔物?魔族?那樣的家夥在村外,說想要見你!”其中一個守衛總算捋直了舌頭。

“他們打傷了好多守衛,說您再不現身就、就、就殺了琉克!”另外一個守衛則是看起來要嚇哭了,

“琉克!?”烏列爾大吃一驚,顧不得身後長老們的阻攔,沖出議事堂後便展開翅膀,振翅飛向村口。

在就任族長前,烏列爾曾是巡護小隊的首領,若論武力,恐怕族內沒有族人能夠勝過他。

但久違地,他對即將面對的未知事物感到了一陣不快的惡寒。

魔族……為什麽?

“嘶——!”只不過瞬間的走神,他險些撞到了一張在半空中張開的巨網,隱匿在樹葉間的魔物發出威脅的聲音,逼迫他不得不降低飛行高度。

什麽時候出現在這裏的!

他一驚,攏翅回避。那魔物藏在樹葉間看不清樣貌,但無疑是極具威脅性的。

——這就是他們說的魔族?這東西能說話?

“你……”他試探性地靠前些許,正欲開口。

“哦?小鳥,你喜歡我的寵物?”一道輕笑毫無預兆地擦過耳沿,令人窒息的壓迫力瞬間纏繞而上!

“呃!”身體僵硬的剎那,烏列爾無法控制地從空中跌落,就在他試圖扇動翅膀找回平衡時,高高擡起的翅膀根部就被一股無法抵抗的力道束縛住,這股力道順勢拖住了他的腿部,竟然讓他穩穩當當地停在了空中。

“好漂亮的翅膀。”

他驚愕地睜大眼,不敢相信所有的束縛與托舉都來自於面前這個身材修長的女性:“你……你……”

“別亂動,你們小鳥都這麽喜歡掙紮嗎?”有著純黑發色與瞳色的女性用堪稱溫柔的表情對他嫣然一笑:“真可愛。”

即便是在如此緊迫的情況下,她的笑容依然有著令烏列爾晃神的魔力,等他強迫自己回神時,自己已經在對方的托舉下安穩地落在了地上。

說是托舉……其實不如說是類似於橫抱。

讓自己擺脫難堪的心情,烏列爾這才有機會正視面前的女人,她身著緊身的無袖上衣與僅到腿根處的短褲。黑發散落在肩膀處,身型在纖細與豐滿間達成了恰到好處的平衡。面容比起獸人族線條更加柔和。

是個……很難形容的人。

“看起來,你就是獸人族的族長了。”她松散地環著手臂,歪頭對烏列爾微笑:“準備好和我們談談了嗎?”

“談話”是兩個對等個體間才會發生的行為,對於如此懸殊的實力差距,烏列爾放棄了詢問與探究,只是無可奈何地點頭——他只有安靜地接受對方的條件,並爭取所有對他們有利的可能性。

在整個獸人族人心惶惶的註視下,林喬一行明目張膽地登堂入室,與烏列爾在會議桌的兩側對坐。

“恕我直言,您……應該不是魔王本人吧?”烏列爾試探著問。

“當然。不過我是誰並不重要。”林喬悠哉地疊起腿,翹著腳尖笑道:“我只是有個小小的提議,想和獸人族聊聊。”

……

即便已經將雙翅盡可能地藏在發簾下,帕翠斯還是有些承受不住對面的獸人守衛一而再再而三的審視,煩躁地捏皺了袖上的布料。

還不到大開殺戒的時候,否則立刻就把這群不懂禮儀的野人眼珠子摳出來!

魔女那家夥到底有什麽好和獸人談的,趕緊放蜘蛛大軍進來飽餐一頓,然後快點趕去妖精族啊!

註意到他越發煩躁的狀態,梅爾開口:“太累的話就回去休息,我陪著魔女大人就好了。”

此稱呼完全源於方才帕翠斯跟著偵查蛛返回巢穴中,對林喬無意中喊出的:“魔女大人,獸人族——”

現場的三只魔族俱是一楞,以朱莉開始:“什麽?魔女大人!這稱呼聽起來好帥!好像小說裏魅力無窮的反派!啊……魔女大——嗷!”

“再看小說我真的會打你,朱莉。”

帕翠斯默默咽下吐槽——不是已經打了嗎!

總之,考慮到林喬並不喜歡對外宣揚自己的本名,梅爾與朱莉迅速達成了“魔女大人”這個稱呼的一致性。

值得一提的是,林喬三次試圖抗拒這個稱呼,最終敗於夢魔與蜘蛛的星星眼攻勢,只得裝聾作啞,躺平認栽。

從梅爾每次念“魔女大人”都要翹起尾巴這點來看,他確實真心實意地喜歡這個稱呼。

一個兩個的,魔物的腦回路好覆雜……

又咽下一聲嘆息時,議事堂的布簾總算動了,在一股突如其來的強風中,被布簾糊了臉的帕翠斯和梅爾同時被提起後頸,順著氣流飛上了半空。

“魔族!我獸人族絕對不會向你們屈服!”

獸人族的議事堂隨著距離拉遠眨眼變小,只剩沖出來的族長的怒吼還盤桓在半空,林喬帶著他們閃身躲入樹冠間,樂不可支。

“魔女大人,這、這是怎麽回事!?”帕翠斯難以置信地跌坐在樹枝上,愕然看著林喬——這都能談崩!你到底談了什麽!?

“走了,還趕著給朱莉弄晚飯。”沒有回應,林喬一手抄起一個,閃身躍入黑暗。

獸人族內,面色陰沈的烏列爾在族人的簇擁下,憤怒地說道:

“諸位族民,魔族虐殺我們的家人!還要威脅進犯我們的領地!逼迫我們向他們低頭!我們是獸人族,是巨木森林永遠的統治者!讓我們拿起武器,與他們血戰到底!”

目睹他親自逼退魔族一幕的族民們群情激憤,齊聲附和道:

“血戰到底!血戰到底!”

“各位長老,我已經決定了。”烏列爾鄭重回身對長老們道:

“回信人族,我要與勇者聯手!”

他目光堅定不容置疑:

“迎戰魔族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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